我的母親

上了一整天的課，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進了家門，映入眼簾的是搞得一團亂的客廳，散落在地上的是昨天的報紙，堆在沙發上的是剛洗好的衣服，餐廳裡只有一張杯盤狼藉的餐桌，廚房的水槽裡堆滿了家裡所有的碗盤。老爸和兩個弟弟都還沒回來，我嘆了口氣，空蕩蕩的家裡迴盪著嘆息，彷彿家具也跟我一起謂然。我將書包重重地摔在我那張跟客聽一樣亂的書桌上，逕自洗澡去。

以前一放學回家，連書包都來不及放下，就直街往廚房走，跟正在炒菜的媽媽聊今天學校裡發生的事，媽總是微笑著一邊炒菜，和著抽油煙機隆隆的馬達聲和鍋鏟與砂鍋相碰的聲音，一邊聽我滔滔不絕地說，講到好笑之處兩人捧腹大笑，媽有次竟忘了加鹽。媽和我總是很有話聊，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從我的月考成績聊到爸媽的羅曼史，從日據時代阿公阿媽是如何的艱辛一直聊到民國一百年以後咱家三兄弟娶妻生子。有時候晚餐過後，兩人就隔著滿桌的杯盤狼藉聊將起來。一聊就忘了時間，媽忘了一堆髒衣服還沒洗，而我則忘了明天的小考。媽很愛乾淨，總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小弟還不會走路、在地上爬的時候，媽一天要拖好幾次地，連外婆都笑媽擦地板擦得比洗自己的臉還勤快。家裡的東西總是整整齊齊的，家事都按照一定的程序來進行，洗好的衣服一定會按時疊好放進我的衣櫃裡，晚餐總是一邊看新聞一邊吃，若我想幫她什麼，她會說︰「你去唸書啦，這裡我來就好。」家中的物品都放置得井井有條，每當弟弟要找什麼東西，我就告訴他︰「去找媽要。」不管家裡的東西再多，她都能記得每一件物品的確切位置，好像電腦似的。

「鈴─」電話鈴聲把我從過去拉了回來。「喂？」原來是老爸打來的。「兒子，爸今天晚上有事要晚一點回去，你跟弟弟出去吃飯好了。」「哦，好吧！」無奈放下話筒，唉！又要吃外面的便當，附近幾家都吃膩了。唸小學的時候，常常羨慕訂便當的同學，也許是吃慣了媽媽做的便當，吃外面的感覺很新鮮吧！總覺得外送的便當比較好吃，那時候一直搞不懂那些訂便當的同學為什麼要羨慕我可以天天帶便當上學。每當十二點的鐘聲響起，同學們便像革命烈士一樣地蜂擁而上，而我總是慢條斯理的走到吐著熱氣的蒸飯箱前面，例行公事般地拎著便當回到座位上。當我一掀開便當，鄰座的同學們立刻「哇」聲四起，好像我打開的是金銀島上的寶藏似的。便當裡的菜色總是很齊全，有青菜有魚也有肉，雖然蒸過後青菜變得黃黃的，不像剛炒好那般翠綠，味道也有點變味了，但我還是吃得津津有味，因為媽媽的愛心是不會變味的。有些貪吃的同學還會帶著筷子和便當蓋來「打游擊」，奇怪那時的我一點也不覺得惋惜，換作現在，也許會吝嗇地遭人唾棄呢！

夏天的腳步近了，天氣漸漸熱起來，很多怕熱的同學受不了酷熱的天氣，紛紛把頭髮剪短，我的頭髮從成功嶺下來後一直留到現在，也長得該剪了。從小到大我的頭髮都是媽一手打理的，那次，也就是唯一的一次，媽媽帶著唸國小一年級的我去理頭髮，媽站在旁邊看著那位香港師傅剪，就學起來了，從此以後都由媽幫我剪。後來別人問我的頭髮在哪裡剪的，我總是得意地回答︰「我媽剪的！」讓別人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不可能吧！剪得這麼好！伯母已經出師了。」還記得媽媽最後一次幫我剪頭髮時，她已經生病了，體力很差，喘著氣，用顫抖的雙手，硬撐著幫我剪完，那時我難過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上次寒流來時，整理衣櫥想找一下禦寒衣物，無意間翻到一件深藍色的毛衣，媽織給我的，全部都是用平針織的，很平凡、很普通、很不顯眼，但對我來說那比貂皮大衣還暖和，穿在身上，一股暖流從心坎裡湧出，溫暖順著血液循環流遍全身。媽的手很巧，刺繡、中國結、編紙花、紙雕她都會，對編織尤其有興趣，還得到日本文部省的教師證書。那時媽說好要打一件花樣很複雜、技術最困難的毛衣給我，不過這個諾言已經不可能兌現了…

今年的母親節，康乃馨還是像以前一樣地貴。國三那年的母親節，我補習到晚上很晚才下課，找遍了附近的花店，不是早已打烊就是賣光了。那時不知從哪來的固執，非要買到康乃馨才肯回家，最後走了很遠的路才找到一家花店，而且只剩下一些「無精打采」的康乃馨，我還是花了幾百塊，小心翼翼地捧回家，媽看到了感動地掉眼淚，嘴裡還喃喃唸著︰「傻兒子，以後別再花這麼多錢買花了…」

就算是世界級的大廚師做的大餐，就算是絕無僅有的山珍海味，就算是再美味的食物都引不起我的食慾。望著空無一物的餐桌，吃著不知已吃過多少次的排骨飯，心裡真是想念媽做的菜。從小學到高中，媽媽的愛心從來沒離開過我的書包，我每天上學都帶著媽媽做的便當，沉甸甸的，埋在書包的角落裡，就像媽媽對我的愛一樣，深深地烙印在我心中的角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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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寫於1995年5月，是大一時國文課的教授要我們以母親為主題寫的作文，原本想在今年母親節時發表在網站上，卻因為忙於論文所以現在才繕打好貼上來。
媽媽，我拿到碩士學位了，相信您一定很高興吧！今後我也會繼續努力工作，照顧老爸，請媽媽放心！